碑林地理——柳巷的名医

柳巷的名医

高启纶

五柳巷是西安城中五条巷子的总称，道路呈一个“大”字形。面对东木头巿有两个巷口，东边的是三柳巷口（五柳巷的沿革中没有东柳巷的名称，却有这个三柳巷），西边的是南柳巷口。北柳巷通至东大街，中柳巷向东至端履门街，西柳巷出去就是骡马市。那时五柳巷这个闹市中的方寸之地，是市民的居住区。街道中清末传统民居院落相连，门楼的高低显示主人的身份。黑漆大门框边的门牌号显明相接，虽是深宅大院却也十分好找。在五柳巷曾居住过各行各业的名人，其中百十米的南柳巷，就住有五位名声显赫的中医。我家在五柳巷旁的东木头市，我本人也曾从医，所以对这些名医比较了解。

创建市第一医院中医科的

李道洋

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上初中时，时常见到有小卧车由东木头市驶入南柳巷的李宅。那时，坐小卧车是身份的象征，这是李道洋先生给有身份的人诊疾以后，他们专送李先生回家的。

我对李先生的印象是精神、利索、略瘦、中等个子，身着中山装、戴着眼镜和毛料帽子。街巷朋友告诉我，由于李先生出身中医世家，每逢过年，不少名家后学都来贺岁，有些攀拉关系的会被先生婉言相拒。相传他家有一个伙夫，因长久在李家耳闻目睹，加上本人好学有悟性，后来竟也成了著名的针灸医家。李道洋先生和巨小娄、贾福奎三人在1957年创建了西安市第一医院中医科。1976年先生著作《中医常见病简易效方集》，由西安科技研究所出版。李先生内、妇、儿、外科均有建树。1965年，有一位实习生在市第一医院实习西医外科，为了学习中医临床知识，求教李老师。先生用病历纸书写了九页“临床验方”，使这位实习生在日后行医中，为农民解除病痛得心应手。他总不忘恩师的教诲，时常颂扬李先生仁术，从此李道洋的名声广为流传。

不写处方的儿医

昌奶奶

那时邻里小孩患上高烧、菌痢、腹泻、遗尿，五迟五软诸疾，就抱着孩子去南柳巷昌家。昌奶奶看病不吃药不打针，以手法推拿的方式治疗。由于不书写处方，故不知先生名讳。

昌奶奶体胖，山西口音，面色红润、体贴温情，手法细腻轻巧。患儿家长代诉病情后，昌奶奶即望患儿印堂、查指纹，随后施术治疗。昌奶奶居住在院内的门房，屋中是中式老家具，她看病在外间。她在八仙桌旁坐定，对患儿分阴阳、推三关、通六腑、运天河水、摩腹运八卦、捏惊提耳、点泻十宣、翻身捏脊、点刺四缝，随症而施术。看完后叮嘱：小儿回去熟睡勿扰，醒后热退身凉，诸疾即失。昌奶奶治病经常不收钱，有时来的人多，她的儿子亦通此术，就会主动处理患儿。昌奶奶讲，她是解放后在上海学习的小儿推拿医术，此术在儿科的应用中深受病家欢迎，所以发展成为小儿推拿专科。我父亲曾收藏墨本图解小儿推拿一册。

“大针深刺”的

刘平定

柳巷有一位针法奇特的医家刘平定，人称“善骡马针”。“善骡马针”并不是指给大牲畜扎针治病的兽医，而是给人治病善用“大针深刺”，这是坊间的一种传闻。

刘平定医师，富平人，一九二七年出生，是西安中医医院针灸科的医师，曾著文《略论大针深刺》。先生面色略黑，方正脸，身材匀称。一日名医姚树锦在五柳巷小学内讲授《中医基础理论》，刘平定先生携笔记本入座，姚树锦见状说，刘兄驾到，所讲不周多多指正，当时听讲的我被两位名医的举动深深感动。1982年，刘先生曾赴日本讲学，他还收藏有《内经图》。上世纪八十年代，我所在的西安中山业余学校中医教学部在五柳巷小学开讲“针灸学”，经常邀请刘先生讲授，学员中刘怡、李小明等诸人皆崇尚先生。

1981年，西安中山业余学校中医部的学员与老师合影留念。前排左二为作者，左五为名医贾堃。

瘫儿的救星

段大夫

柳巷曾有一位有特殊经历的名医段淑英，我是段先生的入门弟子。

有一位作家刘聪震，在他的作品《我曾是一个瘫儿》中详细叙述找段淑英先生看病的神奇经历。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，他在七岁时因误治成了一名瘫儿，当地医院治不了，让到省城大医院去看。后来到西安治疗，但几家大医院的结论也令人悲观。碰巧，在一家饭店吃饭时，有一位好心的阿姨看到小孩聪明可爱，听完他父亲的述说后，阿姨告诉他们，在柳巷有个老太太，专看小儿麻痹，救治过许多儿童的腿，她的病人来自五湖四海。大夫进过监狱，后来平反了，在牢里时来求医的人也不少，看病要当地派出所开具证明。得到这个信息后，他父母急忙通过端履门派出所、居委会，找到了在南柳巷与西柳巷交汇处居住的段淑英大夫。段大夫诊病十分敬业，她用卷尺测他两条腿的长度，用手感受下肢的温度，带着老花镜开具了处方，并医嘱了禁忌以及感冒时停药。处方是油印的，没有几味药，不贵。他坚持服药两年有余，处方父亲都专门记在一个本本里。他拄的拐杖加长了好几次，有一天，哥哥把拐杖藏了起来，没有拐杖他竟然也能走路了！他惊呼，我的腿好了！

段先生医学功力深厚，师承名医王荫之，兼蓄脾胃派，变通活血化瘀有效方剂。她讲用药如用兵，善以西医诊断融通于辩证，用虎狼之药，重视炮制。如善用巴豆霜治小儿泻，瘫儿下肢不温用熟附块，用量十分精准。缓攻为补，效不更方，守方治疗。段先生主治小儿麻痹症、老年病、妇幼病、破伤风及疑难杂症。后来先生到北柳巷医疗站上班，工资是每月28元，配有一名卫生员打肌肉针。

蜚声海内外的

贾堃

南柳巷二十二号的一个院子，是蜚声海内外的临床医家贾堃的居所，贾先生购置了前半院，另开大门。

坊间称贾先生是西安八大名医。他曾被下放到长安县从医，一九七九年调回省中医研究院。他上班时诊者排队，占满了楼梯楼道，引来一些西医很好奇地观望。遇到前往他家中的患者，他亦在厅房盛情接待，临行亲送至大门口。

传说贾先生早年在三桥诊病售药，因感叹出身铁匠的黄竹斋削指发奋攻读经典，终成大家巨匠的事迹，潜心医学而有建树，民国时考取中医师资格，解放后因给杨晓初市长家属诊治声名鹊起。贾先生是少数能够亲自执笔著书立说的老中医，著有小儿临床专著。省中医研究院药房备有大量的料姜石，为他配备处方，治癌方药“平消片”系列是先生临床研究的方剂，在医界、患者及社会上影响力巨大。在上世纪80年代，贾先生与同道兴办中医班十载，受益者众。我还经常去他家请教。

如今，这些名医都不在人世了，柳巷也因改造而变了样，但他们永远留在人们的脑海中。

 

编辑:孙苗苗